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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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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京城封城七日,似乎都沒有找到那個東宮的刺客。

外界紛紛在傳,還真是個能飛的人物不成。

此後京城整整一個月,每個城門都有重兵把守,全部戒嚴,想要出城進城都要經過重重檢查。

可突然有一日,似是覺得擾了京城臣民生活,不再追捕這個刺客。重兵撤去,城門把守恢覆了以往。

連在街上巡邏的官兵也撤走了。

茶館裏談天說地,有說,

“刺客已經找到了,所以守衛都撤走了。”

也有的說,

“一個小小的刺客,不足為懼,可能是皇宮已經戒嚴了,不用再嚴格搜查。”

還有的說,

“搜查了這麽久都沒找到人,恐怕那刺客早就離開京城,上面也就懶得再查,放棄了。”

大家議論紛紛,都在為恢覆平靜的生活歡欣雀躍。

明嫂子出去買菜的時候聽了一耳朵,又去城門樓看了看,果然撤掉了一大半的守衛。轉過頭腳步匆匆回到家中。

小心地掩上門,進了屋,高興地和雲泠說,“雲姑娘,城門的守衛街上的官兵都已經撤掉,他們都說不再查了,想必再過幾日就可以出城了!”

雲泠也覺得高興,接著就感覺到了不對勁。

城門戒嚴雖有一個月,但太子絕不是那麽輕易會放棄之人。

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撤掉搜查?

恐怕是讓她掉以輕心的麻痹大意之計。

搖了搖頭,“嫂嫂,想必不會那麽簡單。”

是以雲泠依然龜縮在明家,對外只稱家裏來了個表姑娘養病,但雲泠輕易不會出門,引來四方註意。

偶爾出來會帶個帷帽,然後用力咳嗽,裝作重病纏身的樣子,別人見了也避之不及。周圍便都只知道明家有兩個病秧子姑娘。

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。

果然明嫂嫂出門發現,雖然城門守衛看似已經松了,但這幾日每天都抓了幾個急著出城的可疑女子。便知道這守衛明松暗緊。

恐怕,在城門暗處有天羅地網等著呢,好在雲泠敏銳沒有上當。

雲泠在明家低調住了下來,後來明大哥從鄉下回來知道此事也未伸張。

他是個老實的漢子,就算沒有妹妹的事,也不會做出賣之事。

雲泠給明嫂嫂付了一些銀錢,算是房錢飯錢。明嫂嫂本要推拒,雲泠便道,“我知道嫂嫂心腸極好,不差我一張嘴,我卻過意不去,接下來我不知道還要在您這裏叨擾多少日,總不好意思一直白吃白住。左右我不差這些錢,嫂嫂收著便是。”

明家全靠明大哥一人外出做工賺點錢,生活本不富裕,又多加她一張嘴,日子更加緊巴巴的。

明嫂嫂猶豫了下,便收了。轉頭便去買了一些肉改善家裏夥食。

是個心善的好人。

雲泠雖作為尚宮,太子賞她也多是一些首飾珠寶,宮制的東西,就是帶出來也換不得錢。她還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,實則沒有多少錢的。

好在在青州時,張晃林為了討好她送了她好幾副價值不菲的頭面。出宮時她私下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,將這些頭面金釵都去宮中私下交易所當了,這才換了一筆傍身錢。

給琳瑯贖身花了一半,還有一半足夠她接下來好幾年的生活了。

在明家安穩地住了一段時間,借著燕蘭病表姐的身份躲了兩次搜查。就這樣,她在明家足足耐心地待了三個月後,雲泠趁著午後人最多的時候,收拾好包裹,和明家一家人告別。

明家三口依依不舍,燕蘭眼睛都紅了,明嫂嫂給她烙了好幾張餅讓她帶在路上吃,握住她的手,“阿泠,以後方便了,再回來看看。”

雲泠點點頭,“好。”

拿起包裹離開明家,怕被認出來,她臉上脖子手上都塗黑了一層,還在臉上點了好幾個紅色的膿瘡一樣的點,眉毛塗的又黑又重,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。

過了三個月,守城的士兵雖還在檢查,但因為一直沒找到人,私下早就松懈了。

雲泠跟在兩個罵罵咧咧急著要出城的人身後,檢查時,那兩個男女一會兒哭一會鬧,一會兒又和守城的侍衛絮絮叨叨說著家裏人生病的破事,令人煩不勝煩。侍衛不耐煩地連忙打發那兩個人走。

雲泠接著上前,一把主動用力掀開自己的帷帽讓侍衛看,哭哭啼啼的,“我……我生了大病,大夫說治不好讓我回家,咳咳……”

那張臉慘不忍睹,侍衛立馬嫌惡地捂住了嘴鼻,飛快讓她出了城。

雲泠離開,跨過城門最後一塊土壤時頓了一瞬,接著重新擡腿毫不猶豫地往前走。

來到一個僻靜處,提著的心終於重重落下,擡頭看著湛藍廣袤無垠的天空,不知為何竟突然有些眼酸。

雖然處心積慮籌謀了那麽久,但其實她也想過以太子的權勢滔天,縝密城府,她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逃離。這其中任何一步出了差錯,等待她的就是萬劫不覆的地獄。

當真的出來時,連她自己也些恍然不敢置信。

用力深呼吸幾下。

以後,她要為自己而活,自由自在,天高任鳥飛。

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。

雲泠轉過頭,看見琳瑯已卸下釵環,換了一身青色粗布衣裳,手裏拿著一個小包裹,看著雲泠:“阿泠,我為自己贖身了。”

“冬冬死了,家裏一對吃人的父母回去只會把我再賣一次,再無我容身之地。路途遙遠,我跟你一塊好嗎?”

——

新政推行尤為順利,且初見成效。

大力提拔有才之士,減賦稅,重培軍隊,肅清軍中不正之風。

太子在朝中威望一日高過一日,手段冷酷不近人情,一手遮天,無一人敢有微詞。

且不知為何,這些時日的太子脾性越發暴戾。

問及原因,連大太監安忠都諱莫如深。

只有少部分人打聽到一點消息,恐怕與原東宮尚宮有關。

原本是太子身前最受寵信的女官,情分匪淺,竟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一個小女官,竟然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敢逃跑,簡直是不要命了,太子自然怒不可遏。

……

謝玨一身冷意從書房出來,安公公連忙拿著外袍跟上。

不遠處,裴遠拖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太監走來,“殿下,屬下無意間發現這太監手裏有一支金釵,並不是宮中制品。看著反倒是像當初在青州時,張晃林贈給雲姑姑的。”

那些東西看姑姑喜歡,都留在了她手裏。裴遠曾經看雲泠戴過一次,便有了印象。

“拿過來。”

裴遠立即將那支金釵呈上。

謝玨把握著釵身,雙花並蒂纏枝的金釵,工藝獨一無二,她說過很喜歡。

他對這些女人的釵環不甚了解,便幹脆都賞給了她。後來想著她既喜歡首飾,從私庫裏讓人挑了好些貴重的好看的賞給她,她一一欣喜收下。

小太監嚇得屁滾尿流,連連磕頭,“殿下饒命殿下饒命,這是奴才從別人手裏買的,不是偷的雲姑姑的。”

裴遠道:“屬下已著人調查清楚,這金釵還有幾副頭面都是……雲姑姑去觀雲寺前,偷偷讓一個小太監去交易所賣的,換了許多銀錢。”

換錢……

怪不得。

謝玨無聲輕哂,她本就是早做了打算,盤纏怎會不備。

“城門守衛可有消息?”

裴遠頓了下,搖頭,“是屬下無能,抓了好幾個急著出城的女人,都不是雲姑娘。”

他一向耿直,“連查三月都毫無痕跡,恐怕是雲姑娘,早已經出城了。”

夜色空寂。

“早就出城了……”謝玨眼眸沈沈,忽地邪佞冷笑一聲,

“那就各州縣府衙通通下通緝令!”

將那支金釵收下,轉身離開,往曾經雲泠住過的院子走去。

安公公忙不疊跟上。

半年未曾住人,這院子時時有宮人打掃與以前並無二致,推開門,長久沒有住人的房間散發出一絲潮氣。

謝玨擡腿走進去,裏面的擺設絲毫未動。來到她的梳妝臺,打開妝奩,一眼便看到裏面全是他賞給她的首飾珠寶,一顆圓潤的夜明珠在暗色裏發著溫潤瑩瑩的光芒,在空蕩的房間裏顯得孤獨而耀眼。

他賞給她的東西,她一件都沒有帶走,連那幅觀松圖也被她放在了觀雲寺的房間。

他送給她的東西她既一件也不要,就更沒有放在心上過。卻在他面前表現得欣喜萬分,愛不釋手。

為了讓他允她去觀雲寺,她親手給他做了一個荷包,甜言蜜語,都是為了迷住他的眼,讓他以為她對他深情難抑。

乃至她到觀雲寺半個月一卷親手抄給他說是為他祈福的佛經,都是她調離兩個暗衛的計謀。未曾有過一點真心。

憶及此處,謝玨狠狠閉上眼。

握住金釵的手指一點一點用力握緊,將那支金釵直接捏扁。

什麽昭昭我意,什麽怕他身負罵名,堵住朝臣的嘴。甚至連公主落水一事,她故意不攔也是算好了要受罰,然後順理成章地提出這一切。

從頭到尾,她一言一行,苦心孤詣,真情切意,全是在哄他!

多麽完美的計謀。

竟敢愚弄他至此!

謝玨用力把那個妝奩揮落。

安公公上前,“殿下息怒啊!雲姑姑——”

“住嘴。”謝玨厲聲制止,眼裏是令人膽寒的狠戾,“以後誰再敢在宮裏提她的名字孤就殺了他!”

安公公心下重重一跳,顫聲道,“是。”

黑沈的夜色鋪天蓋地籠罩下來,安靜的房間裏一片死寂。

“她該死。”謝玨低著頭,手背青筋暴起,緩緩從齒縫吐出這幾個字。

“她敢騙孤,”

隱在夜色中的側臉晦明晦暗,謝玨眼底情緒陰鷙,語調森冷,一字一句,

“不管她逃到哪,千山萬水,天南海北。再落進孤手中,孤要她千刀萬剮,生不如死。”

——

三年後。

澤州。

充滿煙火氣息的早市,一個相熟的大娘掀開剛出籠熱乎乎的包子饅頭,招呼雲泠,“沐娘子,可讓你趕上了,這剛蒸上來的饅頭最軟最甜了,要不要來兩個?”

雲泠走過去,笑了笑說,“多謝王大娘,給我包兩個吧,再來兩個包子。”

為了出門在外方便,也為了避人耳目,雲泠化名叫沐昭,是個王府放出來的婢女,年歲往上加了五歲,對外稱今年二十五,嫁過人,丈夫早亡,和姐姐一起相依為命。

澤州離京城千裏之遙,天南海北,那些東宮的幽幽歲月早已離雲泠遠去。她不再是皇宮的雲尚宮,也不是太子的側妃,只是一個經營雲意坊的寡婦沐昭。

她現在的生活順遂而安寧。

也是從未有過的自在。

“哎。”王大娘動作利索地撿出籠中白白胖胖的包子饅頭包好給她,又喜氣洋洋地說,“昨兒個我兒媳生了,大娘多送你一個,一起沾沾喜氣。”

“真的啊。”

雲泠也一臉欣喜,把銅板放進王大娘手裏,“那恭喜王大娘了!”

王大娘笑意滿滿收下錢,熱情邀請:“下個月有空來家裏吃滿月酒啊,我家老頭子準備稱兩斤豬肉呢,街坊鄰居都來。”

這個沐娘子皮膚白皙,眼睛像蓄著水似的,溫溫柔柔,長得實在好看,她看著都喜歡。兩年前來的澤州,在城東開了一家雲意坊,專賣胭脂首飾。原本是個外地人,還恐怕她生意做不起,不成想這沐娘子是個手段圓滑周到的,不到兩年就將這雲意坊開得有聲有色。

又因是王府裏出來的人物,見識多,出的首飾花樣都是京城傳出來的,又新奇又好看,惹得這澤州的小娘子們爭相購買。

之前她兒媳婦大肚,沐娘子還送了支釵呢。

澤州離京城兩千裏,路途遙遠,多稀罕來了個王府裏出來的娘子。

這兩條街的街坊們誰不知道,這沐娘子雖是個寡婦,但長了一副花容月貌,看著便溫溫雅雅,安靜秀氣,對誰都客客氣氣的。價格又公道,大家也都願意去她的鋪子裏買東西。

再加上這沐娘子不僅識文斷字,還寫得一手娟秀好字,熟知各種規矩禮儀,一看就不是個普通的丫鬟,恐怕是曾經王府裏得用的。連劉知縣的夫人都請過她去問過王府的規矩和章程。

不過千萬別因為沐娘子是個溫柔美貌的寡婦就以為好欺負,她的雲意坊可是花重金聘了好幾個身手強健的打手,誰也不敢在她門前鬧事。

因著雲意坊這兩年生意蒸蒸日上,不少眼紅的東家以及垂涎美色的地痞無賴時不時上門鬧事,沐娘子便花重金聘了這強健的打手,再也無人敢隨意鬧事。

鋪中安穩,現在這雲意坊沐娘子便很少出現,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姐姐在打理。

要說她姐姐也是個長袖善舞的人物,不管是誰在雲意坊鬧了不快,她都能安撫得漂漂亮亮,再一人贈一朵自己親做的絹花,不快的小姐們往往就和和氣氣地出了門。

只是年輕的時候被情郎傷了心,一生未嫁。

總的來說,這兩姐妹父母雙亡又命途坎坷,能從家鄉來到澤州也是不容易。

……

雲泠買好了早飯回到家中,琳瑯也已經起床了正在洗漱。

她現在叫沐冬,說想帶著妹妹的名字一起活下去。

看到雲泠回來,笑著說,“剛才隔壁巷子的書生又來了,還拿了兩包點心過來,說是一大早買的。”

雲泠把早飯放在桌上擺開,頭也沒擡,“你沒收吧?”

沐冬搖頭,“當然沒收。”

“但是人家說了,他可是堂堂正正的讀書人,未來的秀才,舉人,考中功名也就是幾年的事。他不嫌棄你是個寡婦,也不嫌棄你一天到晚在外面拋頭露面滿身銅臭。像他這樣有容人之量的讀書人願意接納你,你就好好考慮一下吧,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。”

沐冬聽到這些話就來氣。

但在這個民風之下又不得不承認這個迂腐的讀書人楊不功說得對。

一個女商人,還是個寡婦,能有多少人願意娶回家?而這楊不功也還不是看在她們家中富裕雲泠又貌美的份上,才幾次三番‘屈尊’上門示好。

除了這種心思不正的讀書人,還有個不學無術的知縣公子經常來招惹,雲泠也怪倒黴的。

雲泠並不在意,叫沐冬一起過來吃早飯,給她夾了一個包子,“阿姐別想那麽多,也別聽他的話。”

“寡婦也不低人一等。莫說寡婦,只要堂堂正正靠自己都不會低人一等。”

她也沒想過嫁人的事,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以‘寡婦’的身份示人了。

沐冬有時候覺得阿泠的想法與所有人都不一樣,但又覺得這樣想也沒什麽不對。

咬了一口包子,又想起一件事,“對了,這些日子我也在幫你留意,還是沒什麽消息。城裏的老乞丐都問過了,沒誰見過你那個平安符,十幾年前走失的女孩和你都對不上。”

她們來這澤州兩年,該問的都問過,該打探的都打探過了,都沒打探出雲泠的身世。

雲泠這些年每路過一個地方都會找人問有沒有誰見過那個平安符,均無所獲。直到碰到一個年紀頗大見多識廣的游僧,看了她的平安符後說,這符紙可能出在澤州一帶。

可是來到澤州以後,她們在澤州所有地方都問過一遍,還是一無所獲。最後才決定在這梅陽縣定居。

“算了,這事強求不來。”雲泠搖了搖頭。

就算找不到,她也盡力了,沒什麽可遺憾的。

吃完早飯,沐冬從屋子裏拿出幾包芽糖,“一個老顧客送的,你帶給那群孩子——”

話沒說完,外面就有人在用力敲門,

“沐娘子在嗎?知縣夫人有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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